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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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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差事

李洲只上了一堂課, 嘴裏念的都是陸老師的好。

太子妃聽見動靜,帶著侍女從偏殿過來。她見李洲小嘴叨叨個不停,正跟淳安公主說著什麽。

“殿下, 你今日陪著瑞兒讀書, 累了吧?”

姚晞娘家在蘇南一帶,受了母親的熏陶, 說話溫婉似水,走路的步子小又輕, 像踩著陶瓷片, 輕輕一點。

陛下今日召陸雋給李洲講課, 她當然開心。

母憑子貴,自己的嫡子跟著狀元郎讀書, 宮裏的娘娘不知有多羨慕她呢。

姚晞笑著去握淳安公主的手, 話卻是對太子殿下說的, “何公公傳話了, 說父皇要來東宮用膳,妾讓司膳局按著父皇的喜好備膳了。淳安既然也來了,等會兒讓女使再去一趟司膳局, 添幾道淳安喜歡的膳食。”

李修誠的年紀跟陸雋一般大, 但已有一群妻女, 是以看著像長者。

“今日辛苦陸大人。”李修誠本想留陸雋在東宮用膳,然淳安一來,他就不便開口了, “孤方才聽, 陸大人是還有公事要辦?”

“是。”陸雋應道, “這兩日尚書大人給下官囑托了兩件外出的差事辦,定好了時辰, 要準時趕去。”

陸雋說話時跟教書是不大一樣的,二十來年的忍辱造就他遇人遇事,不卑不亢。

盡管太子、瑞王殿下尊稱他為老師,可他明白,他與這宮裏的護衛、任人差使的雜役,沒有區別。

淳安聞言隱隱失落,絲毫聽不進去姚晞跟她講的話。

李修誠笑道:“那孤差人送陸老師一程。”

李洲又蹦又跳地說:“父王,父王,兒臣要送陸老師!”

“瑞兒,你老實些。”姚晞俯身按住李洲的肩膀,哄道,“你個子小,走得慢,陸老師有公事要辦,不能耽誤,反正陸老師日後常要來東宮教你讀書的,下次再用你這雙短腿,帶陸老師在宮裏逛逛,好不好?”

李洲不情不願地撅起嘴,說:“母妃是嫌我腿短!”

“瑞王殿下,”陸雋低聲說,“下官改日若無公事,到時要勞煩殿下帶路了。”

“當真?”李洲撫了撫袖子,端正地向陸雋作揖:“學生李洲,到時一定給老師帶路。”

姚晞瞧兒子這副小君子的模樣,嫣然一笑,而後嗅出一絲不對勁。

淳安到東宮來,不見她扭捏過。這會兒看著欲語還休,為的能是誰呢。

東宮的小侍女都趁著瑞兒歇息的空,借端茶倒水的工夫,偷偷瞄一眼陸雋。

太子也說,那次瓊林宴上,崔貴妃帶淳安去閣樓相看陸雋。

女兒家的心思不好猜,但崔貴妃很是中意陸雋。

“姚姐姐,我……我今日就不在東宮用膳了。”淳安只覺要被姚晞看穿了,當即找理由要走,“淮陽郡主她們在永壽宮等我去剪紙花呢,我看瑞兒用功讀書,也放心了。姚姐姐,太子哥哥,代我向父王請個安。”

那邊,虞雪憐跟著淮陽郡主躲在東宮外的一片草叢。

虞雪憐無心揣測淳安公主為何來東宮,或者說,她不願去揣測。

“誒,憐娘,你發什麽楞?”淮陽郡主席地而坐,她一面盯著東宮的動靜,一面笑道,“那狀元郎,倒有點本事。淳安前陣子跟我抱怨,說這狀元郎有何好稀罕的,今兒個讓我逮住她偷看人家,且聽她有什麽說辭來解釋。”

虞雪憐說:“淳安公主,興許是好奇。”

若是她,她也會好奇陸雋的為人,好奇陸雋的一言一行。

淮陽郡主聽了,讚同地點頭,這話是有點道理。

淳安從東宮出來,見她的侍女在宮外站著,於是快步走去。

高大的宮殿遮擋了一半的太陽。男人隨護衛在前面行走,後邊的女娘走兩步就停下。

陸雋要出宮,虞雪憐要跟淮陽郡主去剪紙花。

說是剪紙花,需要動手拿剪子的活兒,都讓侍女做了。

虞雪憐描了幾個花樣,淳安公主瞧了,頗是喜歡。

淳安讓侍女把她裝香料的奩盒拿來,“虞娘子,先前聽淮陽說,你是將門之女,不善刺繡,沒想到你有這麽一雙巧手。”

“這是我母妃送我的香料,西域進貢的,送你和昭娘了。”

虞雪憐推辭道:“這香料金貴,還請殿下收回去。”

淳安笑道:“娘子若客套推辭,我便要懷疑,你不是將門之女了。”

有了這話,虞雪憐默默收下。

溫昭本就怕生,在皇宮更是一言不發,認真地在案上的宣紙塗畫。

淳安躺在美人榻,說:“西域這回原是進貢了好些香料,皇後娘娘一開始打算給宮裏的姊妹按量分,餘下的送到宮外給貴族仕女,也是能送到虞娘子和昭娘她們府上的。”

提起西域,淮陽郡主氣不打一處來,“全怪燕王世子,他問陛下討香料,不知安的是什麽歪心思!”

淳安歸根結底是皇室子女,顧著天家的顏面,只想著和虞雪憐她們說這香料的稀奇,才沒把燕王世子做的混賬事說出來。

淮陽郡主跟燕王世子結了梁子,定是不給他留一絲顏面,“他拿那香料摻和別的腌臜東西,去教坊司禍害罪臣的遺孀。”

虞雪憐提筆的手赫然一頓。

在教坊司的一年,虞雪憐常見的人便是燕王世子。

燕王世子,是教坊司娘子的噩夢。他以欺辱娘子為樂,硬逼迫她們作弄自己,服下他濫用的藥丹。

淮陽郡主憤慨道:“陛下讓燕王世子接待西域來的使者,他說金陵沒什麽取樂的地方,就帶使者去教坊司玩。要讓西域的人知道,以為咱們南郢都是酒囊飯袋的蠢貨,丟死人了。”

景元帝如何不知燕王世子的德行,正是知道,方讓他去接待使者,隱瞞南郢的實力。

若說恨,教坊司的娘子尤其痛恨的人,是景元帝。

他縱容燕王世子的惡行,誤判她們父親的案子,毀了庇佑她們一生的府邸。

虞雪憐把毛筆擱回硯臺,遞給侍女最後一張花樣。

淳安楞了片刻,道:“淮陽,你是說燕王世子這幾日都在教坊司?”

淮陽郡主哼道:“難不成我還汙蔑他?”

“他——”淳安猶豫地說,“陸雋也去了教坊司。”

陸雋顯然和教坊司沾不到關系,淮陽郡主問:“殿下怎麽知曉的?”

淳安說:“他跟太子哥哥說,尚書大人交給他的差事,要去教坊司辦。”

淮陽郡主笑道:“殿下是怕陸雋去教坊司尋歡作樂?”

淳安撇開臉,不理會她。

*

白晝時分,教坊司廳內掛的綢緞把亮光死死的掩住。

臺子上,七八個被熏紅臉的娘子跳著西域的胡旋舞,烏發蓬松,閃著水澤。

陸雋一連三日來教坊司辦差。他坐在臺下,周圍的同僚舉杯敬他,“陸大人,這差事可費神罷?這群西域人太能熬了,幸而有燕王世子在這裏給我等撐場面,不然招架不住啊。”

男子說著就踉蹌地從座上起來,要跟陸雋碰杯。

“崔大人,你喝醉了。”陸雋伸手扶了男子一把,道,“讓小廝帶你去廂房歇息吧。”

男子搖搖晃晃地說:“陸大人,你別害我。”

“世子殿下還沒歇著,我莫不是活膩了,怎能先退?”

陸雋不言,垂首看酒案上果奩盛的葡萄。

“來,陸大人,世子殿下請你吃酒。”

廳內的官員無不是喝得臉紅脖子粗。他們在外邊瞧著像是滴酒不沾的人,但若到了這兒,再端著架子,就是空拿俸祿的閑官了。

一則,要讓西域使者盡興;二則,要順著燕王世子。

陸雋神情冷靜,坦然接過男子遞來的酒盞。

他沒有當即飲下,擡眸去看燕王世子。

戲謔的桃花眼上挑,挑釁地看著他。

那男子似乎在等陸雋飲完,仍站在他身旁。

陸雋摩挲著酒盞,辛辣帶有甜味的酒水入了喉嚨。

隨之是燕王世子得逞的笑聲。

陸雋覺得這廳內到處荒謬。尚書大人所謂的辦差事,便是陪著燕王世子和使者荒淫度日。

挨著正廳的偏房,教習嬤嬤手拿戒尺,催促下一批去跳舞的娘子快些換衣裳。

“別磨蹭,殿下和使者在廂房等著伺候呢。”教習嬤嬤點著娘子的名字,“你們幾個,去廳內服侍,官爺們酒也吃的差不多了,該你們去幫著醒酒了。”

說著,她使了狠勁,戒尺直要往綠衣娘子的背上打去。

“嬤嬤。”女子細膩如玉的手攔住教習嬤嬤的戒尺,嬌柔地說道,“雲娘的身子弱,嬤嬤這一板子下去,她的背怕是要腫了。讓官爺們看見,發了怒,嬤嬤豈不是又多了一件麻煩事?”

教習嬤嬤的戒尺素來不落空,女子的舉動,亦是讓別的娘子一驚。

“你是哪個?”教習嬤嬤拽回戒尺,灰白的眼珠瞪著女子。

女子戴著素紗,塗抹的胭脂厚重,面容若隱若現。

這教坊司樣貌美艷的娘子數不勝數,教習嬤嬤只當她是前不久被抄家的罪臣之女。

“嬤嬤,你忘了儷娘嗎?”

隔著面紗,虞雪憐做著上輩子不敢輕易做的事,她笑道:“嬤嬤親手教過我彈琵琶,怎麽今日卻忘了我。”

教習嬤嬤臉色慘白,儷娘……那個被燕王世子沈進井裏,橫死的儷娘。

她抖若篩糠,拿著戒尺的手指著虞雪憐,“你,你不是儷娘。”

“嬤嬤,她是儷娘呀。”綠衣娘子顫著身子,護著虞雪憐,道,“儷娘前些時日不是被世子殿下帶回燕王府了嗎?昨兒回來的。”

“哦,那是我記錯了……”教習嬤嬤面如死灰,管她是儷娘是鬼,先糊弄過去再言其他,“去罷,時辰不早了,莫要讓世子殿下久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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